MR. C是一位而立之年的先生,但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小很多。當初他剛剛進咨詢室的時候,我注意到,他的頭發非常硬,可以說每根頭發幾乎是與頭皮成90度的。
MR. C的第一次咨詢離開時,給我的感覺是:他可能是有些收獲,但并不是特別滿意。在他離開的時候,他說下次的咨詢時間再約吧。我猜可能他以后不會再來找我咨詢了。
再后來,在中心的預約咨詢表上看到他又約了中心另一位咨詢師(當時我還在森知心理咨詢中心),我就更加確定他應該不會再找我咨詢了。雖然當時心里還是挺失落的,或者說也有些自責和自貶,但也自己勸自己說,要尊重別人的選擇,畢竟我們不可能適合所有的來訪者的。
又過了大約一個多月,助理說MR. C約了我的咨詢,當時我還挺迷惑的,怎么他又來找我咨詢了?
MR. C是一位很坦誠的人,也是一位非常敏感的人,而且他還是心理學專業畢業的哦!很明顯,他能感覺到我的困惑,所以,他開門見山地說,這段時間之所以沒有來咨詢,是因為他去找其他咨詢師了,包括也找了我們中心的一位咨詢師,他去了南京比較好的心理咨詢中心,比較了一圈,他覺得可能還是我能更多地能幫助他一些,所以他又回來了。
從這次開始,我們的咨詢可以說進入了一個相對來說比較穩定的階段。但其實他的心并沒有安定在這里,因為我們中心是有優惠政策的,就是如果辦理療程卡,可以七折優惠。就他在第一次咨詢的過程中就提到咨詢費都很高的人來說,他并不可能完全不在乎錢。這只能說明,我仍然在他的考察當中罷了。這樣的考察大約到五次咨詢之后,可能他才決定先安定下來。
MR. C是因為戀愛中的糾結來咨詢的。在第一次的咨詢過程中,他談了許多他與異性交往的經歷,但他與幾位他非常在意的女性之間卻沒有性關系。在后來的咨詢過程中,他覺察到其實自己沒有與他們發生性關系,是因為他怕承擔責任,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能力承擔任何責任,尤其是他很在意的女性。他說,他無法做選擇——如果他選擇與女友結婚,他將無法承擔責任;如果他放棄女友,他又將非常痛苦,因為他覺得女友是特別適合與他結婚的人,從沒有人能像女友那樣能與他共鳴,往往他才說了上半句,女友就知道他下半句會說什么了;而他對女友也是如此。
在咨詢的過程中,我們當然不可避免地提到他的原生家庭。對于他說的他的問題是由父母造成的這個觀點,我也是從開始就認可的,畢竟,我們之所以活成現在這個樣子,當然與父母有著非常大的關系。但是,從開始我就一直跟他說,不管我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由父母造成的,現在能夠解決問題的只有我們自己,畢竟不管曾經發生過什么,那些我們已經無法回去改變它們了,即使現在父母也愿意改變,如果我們自己不去下決心改變自己,我們也仍然無法走出來的。
他提到他的失眠,我建議他去好好做深呼吸,但他一直不肯去練習,所以,他的睡眠狀況一直沒有特別大的改變,或者說他的睡眠狀態一直反反復復。在他來咨詢前,他經常在半夜3—4點鐘,把他父母叫醒,然后去責怪他們,說他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,都是父母造成的。在他有規律地咨詢后的一個多月里,沒有發生這種情況了,但后來又發生過一次。
我問他,為什么他不肯好好練習練習深呼吸去改善他的睡眠呢?他說,他并不是上床后睡不著,而是他根本不想上床睡覺,因為他擔心、害怕。再后來,我意識到,他之所以不想早點上床睡覺,是因為他想用這種方式去譴責他的父母——你們把我變成了這樣,我就不讓你們好受!我就要讓你們難受!他自己也覺察到這一點。
我問他,你這樣折磨你的父母,如果他們生病了,倒楣的還不是你嘛?他氣得牙咬咬地說,我先毀滅了一個再說!這“一個”不僅僅是指父母,也包括他自己,他說,父親不管說什么都認為自己是對的,即使父親錯了,父親也說他是老子,兒子就必須聽老子的。MR. C發狠話說,如果你沒有兒子了,你還是老子嗎?!
我們這樣的拉鋸戰已經進行快二十次了,這次的咨詢過程中,我再次幾乎是求著他,讓他回到他自已,因為如果不回到他自己,他終將一無所得。他說,在他父母承認自己錯之前,他無法給以前的自己一個交待,他也就無力向前走。
他知道自己現在這樣是在原地打轉,但如果我要他下一個決心——去改變自己,我是否能給他一個保證——他一定會好!我說我無法保證,我只能說,如果你不改變,你只能原地踏足,而如果你自己決心改變,至少會有變好的希望,當然你能有可能會經受更痛苦的心理準備——因為當他自己開始做選擇、做決定的時候,他得有接受各種后果的準備——而這,正是他的問題所在——父母從小不給他做決定的權利,現在他對自己的狀態不滿意,所以他責怪父母“都是因為你們不讓我自己選擇,我才變成這樣的”。
當我不能給他一個保證的時候,他感到非常憤怒,他說他感覺不到我的支持。他再次提起他在幾年前做過的兩次咨詢。當時,他從國外回來,找了一份工作,父親覺得那份工作有辱出國留學過的兒子,他就把那份工作辭了,他非常痛苦,就去做了兩次咨詢。在那兩次咨詢過程中,那位咨詢師給了他非常大的支持——“強勢的父母會造就他這樣的孩子”,他覺得這個理論給了他很大的支持,他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都是父母的錯。
這位咨詢師還給了他另外的支持,當時他接著找了一份推銷的工作,但他很快發現自己與陌生人接觸的時候,很難展開工作。這位咨詢師建議他可以在別人接洽了新的客戶之后,他可以做后續的工作。這也給了他很大的信心——他可以不用與陌生人接觸,但也能做推銷工作。但那份工作他并沒能做下去。
在其后的兩年多中,他一直沒有出去工作,直到來咨詢前,他父親又給他找了一份新工作。在這段時間中,他對工作的滿意程度對他情緒的影響非常大,如果他對前途開始焦慮,他就會非常責備他的父母,覺得就是因為父母不給他選擇的權利,他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,如果他當初不出國,只是當一位老師,他就不會這些問題了。
我問他,你就能保證,如果你當了老師,現在一切就肯定好了嗎?他的回答是,那起碼是我自己選擇的。
現在,我們的咨詢陷入了僵局——如果要他繼續往前走,他必須要他的父母承認他們錯了;但是,他的父母,特別是父親并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錯了。所以,我們就進入了一個死循環。
這時,MR. C說,哪怕我給他一個例如像“強勢的父母會造就他這樣的孩子”之類的理論的支持,但我好像真的找不到什么理論會能支持到他要的東西。我也不想給他這樣的理論支持,就是關于父母的這個理論,雖然當初讓他感覺到了支持,但如果沒有后半句——他只有改變自己才能改變狀況,這個理論對他來說,不過是一個逃避自己責任的武器罷了。
他很失望,我也覺得如果他不想改變自己,我也是很難幫助到他的。所以在咨詢進行到2/3的時候,我們雙方都同意他另外去找咨詢師,因為他覺得我沒有固定的流派,也不是精神分析流派的(這個我早就跟他澄清過,我確實是沒有流派的傾向的)。我給他推薦了精神分析流派的咨詢師,他說他還要試試其他流派的咨詢師。
當做了換咨詢師的決定之后,我們雙方倒也放松了下來。在后來,我無意中用了“外歸因”、“內歸因”兩個詞,他忽然一付恍然大悟的樣子,說,你早這么說不就好了嗎?我知道了,我就是“外歸因”。
而我,真的好崩潰哦!原來,對于學過心理學的人,得要用他能夠接受的專業詞語才行呀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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